【反思】在“探寻意义”中寻找生活的节奏
保研后的晴天很多，我却没像预想的那样豁然开朗，轰轰烈烈地投入到丰富的生活中。我维持着不快不慢的节奏，做着一些或喜欢或不得不做的事——在旁人看来，我似乎没什么两样；可只有我自己知道，我一直在一次次地推倒和重构之间，寻找某种价值观。
充实自己的生活
就像之前所提到过的“真正的生活尚未开始”之感，保研结束之后我获得了自由和充裕的时间，可我总感觉缺了些什么。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手握巨额财富的小孩，看似高枕无忧，实则茫然无措。
于是我盘算着做些什么，把自己的生活填满。还好兴趣爱好很多，所以这并不是件难事。我把“想完成的事情清单”拆解成一个个的任务，安排到我的日程表里面。井然有序，按部就班。当然计划的任务是不可能全部做完的，所以只要每天有所收获就可以了。
那段时间确实非常有成就感：看了几部一直就很想看的书和电影，在博客上有了一些产出，折腾了一番手头上的硬件，论文发表的进展也很顺利；我甚至去研究篆刻，刻了几个还算不错的印。
焦虑笼罩我
时间悄悄溜走。意识到这件事，我感到恐惧。研究生阶段的任务已在前面不远处凝视我了。导师和我建立了联系，推荐我先学一下网络安全的基础课程。我发现我将要踏入一个我完全没有接触过的领域，这里所有的知识对我来说都是未知。
然后我想起了网上认识的、和我一起焦虑保研的同学 X。悄悄打开他的博客偷窥，发现他这段时间以来参加了 CTF 比赛，拿了令人惊羡的名次；更进一步，他已经开始参加组会、开展汇报了。我打开他的论文阅读笔记和评论——我根本看不懂。
耳边“嗡”地一响，我心中空滞而迷茫，就像伸出手试图抓住什么，却一无所获。我本来就没有积累足够的基础，还没能把这两个月的时间利用起来。一些高中的残影开始在我脑海中闪回，彼时的竭尽全力换来的只是一声叹息。
可时过境迁，我变得更加自信，更何况要学的东西是我的兴趣所在。于是我开始列更多计划，做更多事情。一方面，我想要在正式开始研究生生活之前，尽快完成我的愿望清单；另一方面，我也想快些追上课题组的同门，找到自己的节奏。
ChatGPT 说我的焦虑是陷入了保研之后、角色切换的迷茫期，让我适应没有目标、自在洒脱的状态。我不太认可这样的说法，因为我知道我很快就要开始读研；届时等着我的是更加密集的目标，我更难抽出时间去做我认为“有意义”的事了。我不愿再浪费更多时间了。
我开始厌恶晴天。每当阳光穿过玻璃照进屋子，我都思忖着：天气真是好极了，我想出去晒晒太阳；可要是今天是一个阴天就好了，我就能心安理得地在室内完成我的计划——真是个不凑巧的坏晴天。
在意义中迷失
我越来越不自洽，焦躁开始蔓延。其间最让我感到不安的是，我的生活好像被一个无形的标准绑架了：我开始功利地去衡量每一件事的“意义”：网上刷一些技术文章是无意义的，把它们收集起来，附上自己的思考和感想才有意义；去折腾设备、部署软件是无意义的，把它们转换成 Github 上绿色的贡献小方块，或者博客上的一篇篇文章才有意义；刷短平快的流媒体是无意义的，去多看看纸质书籍，然后从中学到些什么才有意义。
我过于纠结一件事是否值得去做。就像我本能地想要在晴天去晒晒太阳，理性却因此事“缺乏意义”而否决。这反而让自己过得很窘迫。同样，我太过执着于收获，并完成后续的“总结并输出”，沉浸阅读或者探索技术的快乐也随之消失了。
无论如何，我应该先摆脱功利主义的视角。我试着去刻意避免自己去做一些事情，免得老是去追逐所谓的意义。我一个人挎着小包和相机，坐着公交车就出了门。我在城市中心的马路上看热闹的店铺，看熙熙攘攘的行人；我在人行天桥上看两侧无限延伸的高楼，看桥下飞驰而过的车流；我在夕阳时分看家长们接小学生放学，背着书包的小孩们饶有活力地蹦来蹦去；我在摩天大楼的天台俯瞰整座城市，高楼的示廓灯好像城市的呼吸。
我在这样的出行中得到了满足，挣脱“意义”确实能让我感到放松。可当我回到宿舍，一切似乎并没有变得更好。未完成的计划催生出更多新的任务，而我依旧下意识地给每一件事赋予意义，并要求“产出”。明明不排斥做这些事情，可这种无休止的自我审查和“意义”追逐，让我的心绪彻底混乱。我反而停滞不前，做不了任何事情。
或许应该顺其自然
我终于意识到无法摆脱“意义”。我没法长期回到那个让自己什么都不做的状态，就算是在外面散步随手拍照，我也会想着回去要修图，然后把好看的照片发在社交媒体；就算是现在表达自己的想法，我也会琢磨怎么润色文稿，然后放到自己的博客上。就好像和真实的生活之间隔着一层面具，这足够让我感到沮丧了。
我随手翻开尼采诗集，从中间的某一页开始一边读，一边随手把喜欢的句子抄到草稿纸上。写字的确能让我平静下来。
情况开始转变。当我试着去做表面看来“无意义”的事情的时候，竟能参悟到一些什么，就好像我在重新建构起一个新的自我。我在诗集中读到了这样的文字：
我抛掉我的颤动的心
让它静伏，
其上翻滚着快乐、利益、
痛苦、知识、如山的重负。
莫非是自我折磨、压迫、束缚——
在这混乱的时刻，
它们碰撞，大火熊熊，烧毁了
连结的万物。
本应让我感到快乐的知识，却因自己想要的太多而变得沉重不堪——我大概是在像这样自我折磨。为什么我非要在做完自己喜欢的事情之后，给自己增加那么多负担呢？我不必一本接着一本地读书，我可以想读哪本书就翻开哪本；我不是非要建立一个新的 Github 项目或者起草一篇技术文章，才能去实践、折腾一些新的东西——我怎么才发觉呢？
我竟然才发现，有没有给读完的书写书评，博客上的文章写了多少篇，Github 贡献图有没有集满……这些都不是定义自我的工具，更不应成为我做某一件事的目的。我不应靠着这些成就来定义自我价值。
另一天我从图书馆骑车回宿舍。途中有一个很长的下坡，我没有按刹车，摇着铃就冲了下去。风在耳边呼啸，冷空气扑向脸颊，好不痛快。突然，就像有什么击中了我一样，一个灵感从脑海中闪现：
“做自己喜欢的事情，需要什么额外的意义？自己喜欢、让自己快乐就是最大的意义呀！”
想到这里，我快活地蹬着自行车，快速向宿舍赶去。我没有必要刻意去追寻“有意义”或者“无意义”。因为我现在做的，就是我所热爱的啊。至于为什么我会想要去写书评和博客，那也是因为我希望自己的声音被听见——这也是我喜欢做的呀！
我不必去刻意为一件事情寻找意义。只要我在过程中感受到了快乐和成就感，它就是有意义的。我把一些经历总结成文章，也只是为它们赋予了额外的意义。这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般的功利性，不过是我的另一个爱好罢了；不想做就把这一步舍弃掉，没什么大不了的。
是时候继续前行了
我似乎花了很长一段时间，才想明白一个并不复杂的道理。再回过头看时，发现自己竟然那么拧巴，一直都在和自己过不去，就像这篇漫长而不知所云的文章。
当然，烦恼并没有减少，焦虑还是会反复出现。如果随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，我或许会被同辈压力打倒；但是按部就班地执行计划又会让自己太累。我目前还把握不好其中的平衡，但我或许学会了怎么与之相处，怎么和自己相处。我也能以一个更加积极的心态去面对这些烦恼了。
在那之后又过了小半个星期，我的生活还是和之前一样——没有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，更没有热血少年漫一样的激情环节，这才符合现实嘛。今天同样是一个棒极了的晴天，但我不再因此感到懊恼。如果实在想晒晒太阳，我就把计划往后推迟一点，尽情去享受当下的阳光。或者，我也可以在忙碌之余站在阳台看看明媚的天空，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充实的体验呢。
